这几天，“双十一”网购的快递纷至沓来。如何减少塑料制品的使用，减缓塑料对环境侵害的势头，是很多环保人士在共同努力攻克的难关。

近日，有问云上论坛就邀请到一位常年“死磕”一次性塑料袋的清华女生王曦。她创办的环保项“VLOOP 蔚路循环”，旨在建立一整套循环使用的系统，减少一次性垃圾。团队设计出可循环使用30次以上的环保循环袋，和便于消费者归还的循环桶。截至2018年12月，蔚路循环已在浙江大学等10所大学设点。“双十一”期间，循环袋归还率逾75%。

塑料袋的循环之路是否可行？推广塑料循环项目有哪些难点？在这次论坛上，王曦和众多媒体记者，就这些话题展开了充分的讨论和交流。

能“攒信用”的环保项目

高昂的成本，是很多环保项目难以为继的原因之一。“蔚路循环”设计的塑料袋循环模式的成本控制怎么样？

我们的循环体系在落地过程中其实做了非常大的调整。用循环模式替换一次性塑料袋，不仅仅是开发可重复使用的袋子，还需要循环桶，需要整套 IT 系统支持，另外就是令整个链路上所有相关方受益（至少不吃亏）的模式设计。

循环小蓝袋量产后，价格在1.5元上下。根据我们的路测，小蓝袋可以使用30-50次，也就是说，在保证归还率和损毁率的前提下，小蓝袋平摊到每次的费用是5分钱左右。电商卖家（或者快递网点）使用循环小蓝袋是按次支付，每次5分到1毛钱；目前中号尺寸快递袋的价格在8分钱到4毛钱不等，对于量大的卖家而言，使用循环袋是可以帮助降低成本的，同时又做了环保。

众所周知，“嫌麻烦”是阻碍普通人参与环保的一大难题，就像之前人们热议的“垃圾分类”一样。“蔚路循环”在设计方案的时候，怎么考虑解决这个问题的？

为了不给支持环保的消费者增加麻烦，我们将小蓝袋的开袋体验设计得非常简单，也就是相对于撕烂快递袋，拆开小蓝袋方便简捷；另外，用于回收小蓝袋的小蓝桶会铺设在取快递的地方（比如驿站、快递柜）、或者每天途径的路上（比如小区门口镇）。这样，消费者不需要为了归还袋子特意跑一趟。参与环保后，可以提高互联网信用分数，还可以获得环保金。这个金额虽然不大，但是能积少成多，可以提现。

“可降解”的成本可能很高

咱们用的循环塑料袋是什么材质？用过30次之后会如何处理？

袋子就是普通石油基的材质，确保既结实又便宜。该材质废弃后与可回收垃圾一起，可以实现回收再用。

产品设计还需要考虑到电商卖家打包，和物流对包装袋的诸多要求。大的电商卖家一天打包在成千上万，如果为了环保，导致打包效率变低，比如原来的快递袋打包只需要装入货品，撕下封口离型纸，封口，贴上面单四步，而环保产品却多了其他很多步骤，那么商家也不会使用的。

循环塑料袋是可降解材质的吗？

关于可降解，我想先分享一下我的看法。

可降解塑料袋一直给全社会带来不小的误解，大家理解的可降解通常是在自然环境下就降解了。其实不是这样的，所有的可降解材料都有严格的降解条件，比如高温高湿的条件。因此，即便所有快递袋都替换为可降解袋了，如果老百姓不把降解袋单独分出来，再由统一车队去每个小区回收，送至城市的堆肥厂，可降解是无法实现的。

换言之，可降解若要实现，整个社会成本要提高不少，无论是可降解材料本身就贵出数倍、还是需要有回收清运车辆，需要政府建设高温高湿堆肥厂，但所有这些成本算进去了，我们还是在走非常浪费的一次性路线，可降解方案的投入产出比是需要打问号的。另外，可降解的原材料来自于粮食，比如玉米之类的，如果不改变使用方式，仅仅是换材料，按照现在一次性塑料袋的使用量，是否会抢占农耕用地，影响粮食安全，也需要仔细调研。

按照废弃物管理的 3R 理论，reduce（源头减量）优于reuse（重复使用）优于recycle（回收再用），我们主打的是reuse，重复使用。为了避免让消费者为环保买单，循环袋成本必须降下来，因此袋子材料是石油基，但是可以重复使用30次以上。30次后，如果袋子破损，我们会鼓励消费者按照分类，将袋子和其他可回收垃圾分类处理。

找到“对的人”才能提高回收率

“蔚路循环”去年双十一期间的塑料袋回收率打到了75%，那有没有总结过剩下25%没能回收的原因是什么呢？

当时有两大问题影响了归还率：

1. 那时循环袋产品成本过高，因此需要消费者为环保付费，这影响了消费者的参与积极性。我们通过小半年时间优化产品和模式，已经将循环袋成本和运营成本大幅下降，不再需要消费者付费。

2. 那时，只要是发往有循环桶的高校的订单都会用循环袋打包，并没有对消费者做初次筛选。优化后的模式是，你愿意参与循环，先注册，注册后才能收到小蓝袋。

归还率对项目的盈亏平衡至关重要：根据我们的模型测算，归还率要做到 95% 以上，循环才能实现盈亏平衡。因此，对消费者的初次筛选至关重要，或者说一定要保证真的有意愿参与循环的消费者才能收到小蓝袋。

与此同时，有些人可能就是单纯的忘了归还。为了方便大家参与循环，我们也会通过小程序提醒大家归还。

我看到介绍说，“蔚路循环”在浙江大学等高校推广了比较长的时间，学生们接受塑料袋循环的意愿如何？

跟一般受众相比，学生们接受度高很多，当然这也可能跟我们目前的项目不再需要消费者买单有关吧。

其实也不光是学生，我们目前已经谈下了杭州和广州地区发货量最大的前100个商铺，大家非常支持我们工作，我非常感动。

零散的环保是做不起来的

蔚路循环的项目听起来感觉已经十分完整了，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向更多地方推广？

愿意支持环保的人，看起来很多，但其实分散在全国各地，举个例子，假设全国哪怕有100万人愿意参与循环，他们分散在各大城市，平摊下来，或许全国每个社区、每所高校、每个写字楼只有几个人。

这种情况会带来两大问题：一是电商卖家参与意愿低；二是循环体系运转效率低。这些都会造成整个项目的成本急剧上升。

你们推广塑料袋循环的思路是什么？

消费者是有权利不参与环保，我们没有任何权力强制消费者。

我们的做法就只能是挨家挨户宣传，告诉大家参与这件事的好处：

1. 拆袋安全、简单；

2. 归还方便；

3. 有可提现的环保金；

4. 提高互联网信用分数。

但同时，我们也会明确告诉大家，如果参与，为了保证一定归还，我们有约束，3天内提醒，如果不归还会有2元损失。消费者觉得可以接受，那么就注册，注册后才能收到小蓝袋。消费者觉得不可以接受，不注册也收不到小蓝袋。

任何环保类项目，最有挑战性的都在消费者这里。其实，像押金制，也是另外一种约束。

环保不是消费者的刚性需求，除了不放弃地一直鼓励和引导，没有更好的办法。

环保政策最难的是落地监督

今年7月，“蔚路循环”入选中国“无废城市”试点项目，你觉得对你们有什么帮助？

我们力争入选“无废城市”的目的，就是希望可以在政府的指导和支持下，能够面向全市做宣传，进而提高参与人数，这样循环就可以进入良性快速车道。

但是，拿下试点，不是意味着政府就会要求所有老百姓必须参与了。依然需要我们一个点一个点去宣传，让更多人自愿参与进来。我们希望试点可以让政府看到，大多数人是支持这个模式的，进而努力推动政策出台。如果政策可以出来，推广复制到全国应该就会快了。

我们推广循环塑料袋，可不可以呼吁政府设定循环袋是某个价格，使用一次性塑料袋价格更高呢？

而且，我个人觉得好的政策最好不要令市场价格发生扭曲，也一定要考虑监管难度。如果因为要监管塑料袋价格，导致需要强行再花钱上一系列监管手段和监管部门，整个社会成本又不知道增加多少。更重要的是，只有量大的商家对价格敏感，他们即便选择了更便宜的循环袋，老百姓不还，这事还没解决。

循环袋使用量的大小不在源头，我们目前循环袋的单次价格已经可以做到比最便宜、质量最差的塑料袋还低了，商家这边使用完全没有问题，难点还是在归还这里。

垃圾分类正在全国很多城市推行，也是大家关注的焦点，您有没有考虑过如何借助国家政策来使蔚路循环项目更好的进行推广和实施？

这是非常好的政策契机。我们希望可以纳入到强制垃圾分类的体系里，这样速度就会快了。不过，从各大城市在推进垃圾分类的阶段来看，多数城市还是以鼓励为主。

关于强制垃圾分类这点，我也想和大家分享一下。

出台“强制”的法规不难，难的是如何落地监管。

其实，政府要推强制垃圾分类是需要巨大的决心的，既要考虑老百姓的民意，也要考虑城市预算是否能够支撑强制的监管成本。撤桶，然后定时定点收垃圾是监管成本最小的方式。

否则，整个城市，但凡有垃圾桶的地方，全天候都需要有人站在那里监督，才能真的贯彻强制垃圾分类。

这是令我时常觉得伤心的地方，我们每个人只要稍稍努力、稍稍自觉一点点，本不需要耗费如此巨大的社会成本来被监督。